诺奖得主尤里的良心

（发表于2019年12月20日《中国科学报》）

战后，尤里利用自己诺奖得主的身份大声疾呼，要警惕核战争的危险。1946年间，一位政客攻击尤里，说尤里不够爱国。联邦调查局也对尤里展开调查。在这个艰难的时期，尤里深深地感到，现代世俗社会没有能力应对原子时代的新威胁。

■武夷山

12月，美国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了The Life And Science of Harold C.Urey：A Biography of Cold War Science（本文作者译为“哈罗德·C·尤里的生平与科研：冷战时期科研的传记故事”）。该书作者Matthew Shindell（马修·辛德尔）是美国国家航天航空博物馆行星科学与探索部的负责人。

尤里（1893—1981）是美国化学家，1931年底他发现了氘（即“重氢”，氢的同位素），1934年荣获诺贝尔化学奖。二战期间，他参加了曼哈顿工程，但二战结束后就不再参与核武器研制，而转向生命起源和月球地质学等领域的研究。本传记作品描述了尤里这位有良心的化学家是如何度过冷战年月的。

辛德尔在书中论证说，由于尤里的父亲是印第安纳的乡村牧师，尤里从小受到父亲的熏陶，要求自己正直做人。这样的道德基础使他日后对核军备竞赛的危险十分警觉，对科研诚信高度重视。1911年，尤里中学毕业，由于没有足够的学费上大学，他就当了3年的乡村教师，筹集上大学的费用。1914年，尤里进了蒙大拿大学。为了节约开支，他没有租公寓住，而是在学校的一处空地上搭了一个帐篷。

1923年，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博士学位，旋即获得出国进修的奖学金，到尼尔斯·玻尔领导的哥本哈根大学理论物理研究所访学。在丹麦期间和在德国旅行期间，他见到了海森伯、泡利、爱因斯坦等著名物理学家。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数学技能不足以在量子化学领域作出理论贡献，就回到了美国，先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工作，后来去哥伦比亚大学（地处纽约）任教，给化学专业的学生讲授量子力学。1931年，他发现了氘。

在纽约，他受到政治自由主义的影响，意识到反犹太主义毁伤了犹太科学家的学术生涯，女性科研人员的升迁机会很少。1934年获得诺贝尔化学奖后，他慷慨地将奖金与曾经和他合作的两位学生辈科研人员分享。他还将自己获得的一个科学基金项目的部分经费用以支持年轻的科研人员Isidor Rabi（拉比），拉比后来于1944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由于同位素研究的专长，尤里被吸纳进曼哈顿工程，带领一个团队研究如何把铀235和铀238分离开。但是，他不善于管理大型科研项目，曼哈顿工程区司令莱斯利·理查德·格罗夫斯对尤里也心存芥蒂。因此，二战尚未结束的时候，尤里已不想再参与军方项目了。

战后，尤里利用自己诺奖得主的身份大声疾呼，要警惕核战争的危险。1946年间，后来担任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主席的J. Parnell Thomas攻击尤里，说尤里不够爱国。联邦调查局也对尤里展开调查，说他与几个共产党前沿组织有关联。在这个艰难的时期，尤里深深地感到，现代世俗社会没有能力应对原子时代的新威胁。本来，他已经放弃了宗教信仰，此时他却开始强调犹太—基督教传统的重要性。他认为，正是由于受到宗教伦理的影响，科学家讲诚信，科学事业才得以成功。

从20世纪40年代后期开始，尤里利用熟悉高精度质谱仪的优势，转向地球化学和行星科学的研究。他转换研究领域的动机之一是，试图摆脱核武器研制势力集团对他的“控制”。1953年，尤里和学生米勒设计了一套仪器，模拟原始地球大气的成分和条件，连续一星期对甲烷、氨、氢和水蒸气混合物进行火花放电，形成了十多种氨基酸。这为研究生命起源开辟了重要途径。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成立后，曾经十分留意尤里的咨询意见。他提出，对月球的探索应置于优先位置，获得了NASA的认可。1969年，他分析了阿波罗11号飞船从月球上带回的岩样，分析结果支持他关于月亮与地球同源的理论。他热切希望，经费充沛的NASA下一步可开展一些科研项目，以检验关于太阳系起源的若干理论。但NASA将载人航天探索放在头等优先位置，对宇宙形成学说没多大兴趣，使尤里非常失望。

在尤里一生的最后十年中，他把更多精力用于呼唤世人防范原子武器的破坏作用。在临终之前，他还一再强调，原子能只能用于和平目的。